母亲的路

高仁涛  市道路运输服务中心

有很长一段时间，母亲总是往返于郑旺镇大官庄村与汤河镇周家官庄村之间，这是使命使然，也是慰藉的需要，母亲的母亲与父亲在迈向暮年的征途中，越来越渴望家人的陪伴。母亲除了一个弟弟，没有其他的兄弟姊妹，母亲只能频繁地游走在两个村子之间的道路上，用来来回回将更多的空虚与空间填满。

母亲的奔波抚慰了她父母的心，然而这条路并没有抚慰母亲的心。出生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母亲秉承了那个时代的羸弱，自行车都驾驭不了，来来回回靠的就是耐力和双脚。泥泞的道路上印满了母亲的奔波和劳累，也留给母亲太多的回味，坑洼、拐角、大树、小草，这些极为寻常的符号犹如印记一样清晰地刻在母亲的记忆里，也清晰地记描绘着这条路的前世今生。这条小路是汤河镇小程子河村与周家官庄村的连接道，是两个村子的乡亲们重要的生产路和希望路，田间大大小小的收获都经过这条并不起眼的小路积攒起来；这条路亦是途经这两个村子重要的交通要道，母亲的父亲以及村子里的很多人都通往这条路去外地追求过活路；当然这条路还镌刻着周边村民的认知，在太多村民的思维里，这条路就是他们看到外界走向外边最初的起点。然而这条路却实实在在只是一条并不起眼的道路，甚至都称不上道路，只能用乡间小路来称谓，它似乎只是比麦陇宽那么一点点，仅仅有能承载一辆独轮车的容量。它亦不是那样的挺拔秀丽，只是歪七扭八躺在每个田间地头，自然延展，随意流淌。在风平浪静里它会用尘土飞扬来标榜，在风雨交加里它会用泥泞不堪来宣示。

当然，我对这条路也不陌生，在不上课的日子，我会陪着母亲一起去看望姥姥姥爷，每次我都试图用我精湛的自行车技来减轻母亲的疲惫，然而几乎每次我都会在母亲的大呼小叫中，尴尬且小心翼翼地推着自行车前行，让我的轻狂骄傲和展示的欲望瞬时湮灭。等到脚蹬三轮车出现后，母亲就蹬着三轮车去看望她的父母。驾驭不了两个轮的母亲让我刮目相看，竟然一步跨到了新时代，直接能骑三个轱辘的车子。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这增加了母亲的快捷和舒适，但颠簸依然准确地传递到母亲的腿上，一个往返下来，母亲总要紧皱眉头揉上好长时间的腿。在风雨交织的日子，母亲就不再是腰酸背痛了，简直可以用狼狈和凄惨来形容了。有那么几次，在路上的母亲遇到了大雨瓢泼，母亲的身上被淋湿了，三轮车更是被路上的泥土塞得满满登登，母亲不得不一边忍着雨浇，一边用手往下扒着三轮车轱辘上的泥，艰难地往前走。这条路承载着母亲的心疼，走向暮年深处的姥姥姥爷愈发无法承载岁月的积累，母亲感叹却无奈；而道路的承载依然是那样的晃悠，母亲感慨却希冀。

姥姥姥爷沿着日子一天天游向了决绝和悲怆，但母亲日日走过的小路却迎来了转机和新生。随着交通部门关于村村通公路建设的纵深发展以及“四好农村路”的强力推进，这条并不起眼的小路被推倒重来。交通建设者不嫌其陋、不畏其艰，高标准设计，高起点规划，高质量建设，于是坑洼被填平、曲折被拉伸、崎岖被消融，仿佛一夜之间，昔日的乡间小道变成了笔直平坦的水泥路，再也不是令人蹙眉打怵的心酸事，无语的心绪不再哽咽凝噎；再也不是让人颠簸摇晃的震颤器，起伏的心情立即平铺直叙。大豆含笑，高粱弯腰，道路两侧挂满了鸟语花香；车水马龙，南来北往，道路上到处荡漾着飞驰而过的轻松和爽朗。

尽管母亲来回穿梭的日子在新路建成不久就因为姥姥姥爷的相继离去而终止，但母亲的感慨是无休止的。在思念的日子里，母亲总会翻出来咂摸，尤其是在姥姥姥爷的忌日来临或是过后的一段日子里，母亲的感慨总是格外频繁格外强烈，而穿梭和对比始终是最重要的话题，母亲的生活有很大一段时光铺陈在了这条路上，有暗影，有崎岖，有光亮，更有平坦、幸福和难忘。